·老房子 · 镇上幸存的几椽老房子断砖掉瓦,倒是墙,硬是不倒。说是米浆粘着,牢固得很。 好几年前,来了几个挎着相机的人一顿拍。当时,陪他们转来转去的是一个教书先生,矮矮的,胖胖的,会写诗。他们把墙拍遍,又跑到镇北头一座石桥上,抱着桥墩看了老半天,叹一口气才走。胖胖的诗人,把他们送出老远老远。那天,太阳把西天烧得通红。 后来,诗人也走了。 诗人是外乡人,没什么朋友,和澡堂里的老郁和大狼是好朋友,擦个背,比一般人长。大狼是光棍,诗人离开镇子第二年,一个人喝酒,渴死在床上。老郁还健在,快八十了,精神不丑,还是讲陈年旧事。不过听的人不多,听众都是些妇女,孩子们出门打工找生活,男人上麻将桌子赌钱了。生活无聊。 今天,我们又看到了诗人,那是一部很长很土的小说。他把镇上的人全写进去了。人人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。在那里面,我们更像一尾尾浅水荡里的鱼。如今,老谭站在理发店门口,骂道:“才啊。这个绝地方!” 其实,镇上的笔杆子是不少的。乡政府的刘文书就是个才。他的作品没有叹息,他说我们的鱼批发市场赚了不少外国人的钱,产值超过一个中等企业了。出于家乡荣誉感,我们当然相信。刘文书的前任是乡里的副书记。老谭,经常说,刘文书,你屈才了。然后,一把刀飞快地把他的几根胡须一抹个净光。 镇上年纪最大学问最高的是三先生,住在一个破烂的院子里。写书。写了几十年。好像是研究我们中国的汉字是怎么来的。据说,诗人临走时,带走了他那部书的副本,毛笔抄写的,小楷,足有两尺高。这个老头子神经有问题,镇上人都这么说。他什么都吃,甚至喝自己的尿,说是营养价值高,就是不食米和油。三先生喜欢小孩,逮到一个,必定要问“你知道‘鸡’字是怎么来了吗?左边那个‘又’是冠……”然而,他不喜欢诗人写的诗。他最好的朋友是冯老头子,卖砸糖的。饼一样大的糖,用刀和锤轻轻一敲,一小块就应声而出,好像出列的小兵。然后,一大帮人就围着他,不许他走,要他表演。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撩起长衫,一个翻身,头手倒立。三先生对人说,这是真功夫。 还有一个人,不识一字,但一等的口才,大家都称他 诗人现在哪儿?很多人不知道。他们过着他们的生活,不需要留意一个外乡人,来时没在意,去后还关心什么呢? 倒是那几座老房子,还在风雨中,默默等待。
♀藜菀之漪 发表于 2007-5-4 11:2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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